春春春春

都准备好了,你尽管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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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中原中也】为时已晚

坎太太我喜欢你!!

半个月以前的东西了

为时已晚

后来我听森鸥外说太宰治死了。是侦探社的那个中岛敦过来送的消息,给我还有芥川龙之介送的。我不知道那个留着一绺头发的年轻人是怎么看出我和太宰治关系匪浅的。那时候我和芥川龙之介恰好都不在,于是甚至没谁来得及问清太宰治的死因。

我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斜倚在宿舍的中国贵妃躺里睡觉,听完这个消息继续闭上眼睡,睡着睡着流了眼泪。我从口袋里掏出盒万宝路的Seven Star,点上火抽了一口,踩灭在房间的木质地板上。我从贵妃躺里坐起来,翻箱倒柜的找那一根四年不见的Golden Bat。我找了有很久,从下午到天全黑,终于捧起沾满灰尘的那只烟。我近乎虔诚的点燃那支烟,颤颤抖抖的送到嘴边,合着灰尘一起吸进去。我靠到床边,呼吸急促,近乎鱼的溺水。

我想起我第一次见到太宰治,那时我们都十五岁。他站在双人宿舍门口倚着门框,见到我瞧他,撩撩刘海,做出一副不可一世的嚣张样子。我只看了他不到两眼,回头继续用湿毛巾擦我那副全新的锃亮皮手套。他清了清嗓子,从口袋里掏出盒Golden Bat,问我要不要来一根。那时我虽然已经会了如何干净利落的杀人放火,却倒还是不明白怎么用尼古丁将肺烟熏火烤,但十五岁不大点儿孩子,正值中二时节的尾声,怎么可能承认自己低人一等。于是瞥他一眼,状似不屑,却是小心翼翼接过那支我以为价格不菲的烟往嘴里送。焦油味浓,呛得我翻了个白眼就要仰天长咳,看到太宰治那似笑非笑的微敛眼睛,生生把一口本应该消失在天际的白雾憋在了肺里。这一口烟为我的生命埋下了两个伏笔,也纷纷在不久之后柳暗花明。一个是在我肺里烙下的那老烟枪的印,一个是注定我会被太宰治耍的团团转。那个时候我刚经历过孤苦伶仃的童年,正以为着苦尽甘来,可我哪里有那么好命。

后来我和太宰治成为了搭档。无论这人有多么令人望而生厌,但单论实力来讲他的确是相当好的搭档,我后来才发现,其实太宰治抽烟抽得相当少,反而只有我受了那腔辛辣的无休止引诱,成了我带他抽。我们两个渡过十六岁生日的社会渣滓偶尔在双人宿舍角落那片蓬莱仙境里歪七斜八地靠着。我半眯着眼听他讲他当年曾在哪个旅游胜地自杀引来了多大轰动,又听他说活着是多么没意思,那姿态像极了一八几几年在鸦片馆里吸鸦片的地主少爷。这个时候我整个人是放松的,也偶尔接话,比如说那你是不是纯属影响人家生意。他想到什么接话说那我回头到你墓前自杀,让别人都不去看你。然而本来又哪里有人来看我呢?这句话我没说出来,我只是说,那你可千万别,免得别人以你为了我殉了情,还以为咱俩关系匪浅,万一把咱俩合葬了,岂不得为那三寸地皮打到下个世纪。这个时候我们关系已经极其不好了,只有在白烟袅袅里才能姑且收起那把对着彼此颈脉的刀。这个时候我并没有意识到我说刚才那句话的口吻有多像太宰治。他也许察觉到了,也许没有。他顿了一下,说那我倒偏要在你坟前自杀,别人就知道你和我这种人混在一起,就肯定不会给你什么社会好公民的名号。我隔着一片茫茫向他踹,也不知道踹到了哪,说了句怎样都好,只要不和你相提并论。这个时候我听见门外传来两声轻咳,抬头一看是森鸥外表情复杂的脸。他找我们有事,门没锁,就进来了。他看了看地上只剩空壳的两盒烟,表情像刚拯救了一场火灾。他什么也没干,只是说了句,你们抽着烟说的怎么跟醉话似的。

十七那年我执行任务的时候,没住意身后差点被炸断了胳膊,肩胛骨以下大面积烧伤,由外至里的疼让我时常眼前发黑。后来医生来给我清洗伤口,太宰治站在我躺的床边,挥舞着手里的透明酒瓶子。那是一种中国的高浓度酒,他没告诉我,我也不知道,于是我抓过来就往嘴里灌——他给我的是拧开了盖子的,所以方方便便的下去了快四分之一瓶。那年我十七岁,有史以来第一次品尝除了水果酒之外的浓烈酒精,也没个过渡,就倒在了那看上去人畜无害的不大点瓶。我被呛的鼻涕眼泪流,朦胧之间看了眼太宰治那张阴谋得逞的脸。我张了张嘴,嗓子灼痛到发不出清晰的音节。我气急败坏,太宰治你他妈给我等——我话没说完,医生拿着一堆工具朝我胳膊靠近,于是我干脆遂了酒精的意,不省人事,去到那闻所未闻的天堂或是阴曹地府。那时候一切痛苦都离我远去,太宰治那张脸也离我远去。我两眼一闭身子躺平,安安心心一头扎进来源未知的温柔乡,仿佛上了自以为的天堂。临去之前我想到这口酒是太宰治给我的,那他算不算给了我上天堂的钥匙,我理所当然的想到他在天堂门口诱拐人们自杀,把好不容易熬过世间利欲熏心的人带到地狱。想到这里我杜绝了这种可能性。然而这跟我并没有太大关系,我才多大,年方十七,罪孽滔天,就算用尽下辈子日行一善也拿不到天堂的入场券。

我醒来已经是某一日的黄昏。太宰治在窗户边上垫了块不知道哪儿来的板子写字,看我醒了,说我睡了整九九八十一天。我坐起来,口干舌燥,疼痛在脑袋里一次次炸裂。我拿起床头的玻璃杯向自己嘴里灌水。那水冰冰凉凉,倒真有放了九九八十一天的架势。水杯旁边有我喝剩的四分之三瓶酒,我够着那玻璃瓶,朝太宰治晃了晃,声音沙哑自己都听不清,你不来一口?太宰治犹豫半秒接过瓶子,在窗边呛得又哭又笑。我后来才知道那是他第一次喝酒,算是被我荼毒。

比起酒我更爱烟,随时随地,带着些许朦胧的引诱和提神的冷漠。也可能最根本的原因也不过就是多年前那口烟,烙下了不老不死的瘾。比起太宰治更爱酒,我对原因没有兴趣。有一次我们又蹲在房间里自甘堕落,烟雾缭绕酒精纵横,两把年轻的嗓子自成一片声色犬马。太宰治靠在我右边喝酒。喝的不是那种易醉的中国酒,具体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他突然转过头来看我,时间久到我有些发毛。他大概至少有三分醉意,放下酒瓶子的时候手不稳,酒瓶一下子碎成一地玻璃渣。他认认真真地看着我,问,你接过吻么?我朝他眼睛里望望,望得见我自己的影子。后来我无数次仔细看他的眼睛,也再也没看过我那样清晰的影子。我呼了口气,烟烫到了左肩胛,不过我没功夫理那疼痛,半仰起头,哪来那么多废话。我皱紧眉头,拽过他黑色衬衫的领子。空气中酒精浓度似乎瞬间翻了几倍,叫我这滴酒未沾的老烟鬼也有了醉的借口。他双手撑着我身后的墙,势头比异能有攻击性的多。他眼里有三千尺深的桃花潭,又有不比那潭浅的桃花劫。他用手盖住我的眼睛,让我看不到那张自成一劫桃花的脸。他嘴里的酒精味渡到我舌尖,于是我早已不记得他那天喝的是什么牌子的酒,回忆起时却仍然能在舌尖咀嚼那气息。那一刻我甚至认为我们心心相印。后来他松开我,坐回他那一堆空酒瓶之间继续醉生梦死,我握着剩一半的一盒烟犹豫半天,还是没舍得让Golden Bat覆盖掉口腔里太宰治的味道。我那时想必是醉的不清的,然而我忽略了某个事实,一地玻璃渣和空酒瓶,没有哪怕一丁点是我的杰作。后来我们在地板上各自躺了一夜。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桃花和春梦一样了无痕迹,连记忆都模糊不清。然而那并非是什么都没留下的,至少留下了我左肩上的一道疤。我当年胳膊大面积烧伤,医生说我这情况必定留疤,结果烧伤好的比我骨头长得还快,留下一条光洁干净的胳膊。可拿一个小烟头烙在我身上的疤却固执的留在那里。

十八生日那天森鸥外突发奇想送过来一个蛋糕,名叫什么米歇尔的血。白奶油,草莓樱桃馅,果酱在其上覆盖的不堪入目,倒真像是战神不甘的血液。我至少有十几年没吃过蛋糕了,一口甜的发腻的奶油在喉咙卡了半天才想起来要向蜡烛许愿。我双手合十,对着缺了一块的蛋糕默念:太宰治这个人真是招人恨,我希望他赶紧——赶紧什么呢?我后来想起,觉得我也许想说的是赶紧去死。然而那时候我并非迟疑,只是下意识脑内一片空白,这说明我潜意识里就是并不希望太宰治去死的,然而我怎么可能承认。我就算面对着子虚乌有的神明也是不愿坦诚的,生怕那虚无的谁谁谁以为我对太宰治有怎样的一厢情愿。于是我默念,太宰治这个人真是招人恨,我希望他赶紧离开我的世界。我是不信所谓愿望灵验的邪的,谁知道就那么莫名的一语成谶了。那天晚上我难得的没抽烟也没沾酒,宁可被果酱甜的嗓子干痛也要过一个干干净净的成年礼。太宰治斜靠在房门口看我吃蛋糕,一根细白的女式烟在他手里兀自燃烧。那烟自然不会是他买的。我亲眼看到他在执行任务的路上对一位年轻的小姐笑的天事殷勤,骸的人家好端端涉世未深一小姑娘,就那么一眼勾了魂魄迷了心窍,羞红了脸在还剩一根的烟盒上写上电话递给他。结果他回来的路上失手把烟盒丢进了垃圾桶,枉费那姑娘一片春心。太宰治一直没说话,自个儿一人在哪儿吞云吐雾,女士烟味儿淡,像是也不想搅了我难得的清静。我成心想用奶精恶心恶心他,于是招呼他也过来吃点蛋糕,仿佛我和他是多紧密无间的分享美食的朋友,仿佛我这张皮下没有颗费尽心机他坏我就好的心。他看了我一眼,居然还真的安安静静的过来切了一小块吃下去。我不知道他嗓子有没有和我一样干痛,只就那么看着他。一时间恍若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生老病死都能从容以待。然而这一切是多么的令人无法置信。我们竟然能有这样相顾无言的一天。我应该感到奇怪的,这反常背后藏匿的是多么直观的征兆,能实现我生日愿望的征兆。然而我如果早知如此,也许就不会怕在那神明面前被驳了面子了,可是我并没意识到。那我又为什么出了这样明显的纰漏呢?我日后想了很久,终于在一次回忆过去的时候意识到,在我潜意识里是存在着和太宰治那样相处的可能性的,就像我潜意识里不希望他死。这是多么可怕的发现,又是多么可怕的矛盾,然而我居然能自己发现这结,正象征着那矛盾已经没那么无法可解了。

这时候正临近午夜,他抓过桌上一瓶没兑水的烧酒,喝了口递给我,趁着十二点到的一秒跟我说,成年快乐。我就着他伸过来的手喝了一口,咽下去被灼的体内升腾。他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然后把风衣脱到旁边的椅子上,眯着眼敛着水光。他半举着那一小盒避孕套,问我要不要试试。烧酒那团火大概烧到脑子了,我又恶狠狠地喝了一大口酒,再用同样恶狠狠的语气说,哪来那么多废话。

于是我们相拥相吻,有耳鬓相厮的温柔,也有轰轰烈烈打一架的模样。我和他平日不少决斗,我却在这样一场重要战斗中心甘情愿输的往事不堪回首。第二天早上起来我们各自装作头痛胃痛,仿佛宿醉上头,心照不宣,仿佛冥冥中重复过无数遍。烟和酒是好东西又不是好东西,能害人又能救人,不过无论算作救人还是害人,那也是我们各自祸的一遭(毕竟他带的我抽烟,我带的他喝酒)。这回它作了一遭借口,然而这次是福是祸,又哪有人知道。

这时候有人敲门,森鸥外路过,正好来下任务,给我的,要到西边去。我忍着腰酸背疼轻易应承下午走的计划,从柜子里拿出那副出任务必带的皮手套,拿湿毛巾仔仔细细的擦。森鸥外看了我几秒,开口说,湿毛巾对皮革不好。怪不得我的皮手套都没多久日子好活,我明明那样小心翼翼清洁和呵护他们。我不懂得爱手套,正像是残忍的影射我不懂怎样爱人。森鸥外说完这句话局走了。我问太宰治,你知道这样对皮革不好么?他回答,我知道。我的怒气并非没来由的——他看我擦了快两年,却从未提醒过哪怕一遍。他趁我抬脚踹向他小腹之前有话要说,赶紧接上,我知道对皮革不好...但没想到皮手套。他这借口太像是借口,还不足以让我善罢甘休,于是继续我停在半空那一脚。这时候我并不知道他的的确确是没想到,也不知道这又残忍的影射了什么。然而那一脚也没能继续前行多久——我稍微一动就会全身痛,当然这些我绝不会和太宰治讲。

我开始往我那小行李箱里塞衣服,塞了几件合上箱子,对太宰治说,我先过去了,我浑身难受,生怕再多待一会儿露出马脚。他没所谓的点头,我打开门,他在我背后说,你那儿还有烟么?又补充说,Golden Bat。我说,有啊,最后一根。我太想速战速决,于是迅速掏出烟盒,拿出最后那根递给他。他利利落落的接过去,利利落落的手一抖。我看着那根尚残留我指温的烟,从不知道它能以那样的姿态滚得那样圆润。这时候我终于回过神来,接受了冥冥中征兆的感召,于是俯下身来找那根烟。太宰治也趴在了地上,我们毫无目的的找,像是翻箱倒柜,像是不放过任何一丝蛛丝马迹。我么谁也没说话,在地上趴了有快一个小时无功而返。然而寝室那么一丁点儿地方,这样找怎么可能找不到。光我一个人就放过他有三次,不知道太宰治有几次。找累了我们一起躺在冰凉的地板上。我阖上眼睛。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作恶多端遭了报应。睁开眼睛太宰治在我身旁盯着自己的手掌。敢情这人就是我的报应。这样说我罪孽得多深重,才能招来这样一个躲不开避不过的报应。

门口有人敲门来催,我扣上我的小皮帽戴上手套,拎起箱子就走。太宰治还是躺在地板上没有起来。他问了句,你带钥匙没?我皱了皱眉,不耐烦的点头。他又说,你可得好好拿着。然后就不说话了。我关上门的一瞬间,他又说,声音很轻,让我无法确定那是不是幻听。他说,其实我在到这之前就见过你。

我从西边回来,得知太宰治走了,并没有多少意外,毕竟他走的也没多决绝。我觉得我的人生像是心电图,那么波谷就是太宰治的到来,波峰就是太宰治的离开。然而客观来讲恰恰相反,然而抛开一切不谈,我居然在不经意间把我的人生像这样和太宰治紧密相连了。他在我生命里占据着这样重要的位置,又教我怎么肯甘心。

烟已燃尽,我把那只古老的Golden Bat的尼古丁全数纳进肺里,随之停止了回忆。我看了眼表,已经是下午了,眼泪在脸上风干了很久,仿佛从来没有来过。我清了清嗓子,打开门下楼。我走到大马路上,公寓左拐第二条街有一家杂货店。大腹便便的秃顶老板从柜台后面探出半个脑袋。他满脸通红,一张嘴一股子浓浓的酒气。我说,给我来一包Golden Bat。那个老板听完,蹲在角落里翻了半天才翻出来一个,递给我,含糊不清地说,你们现在年轻人还抽这么老的烟啊。我点了下头,又说,再来瓶酒。我补充道,就你喝的这瓶。

我慢悠悠的在街上晃,晃到了我十几岁时常去的海边铁塔。那座塔不高,破破烂烂,铁锈从底部一直生长至顶部。我抓着粗糙的铁栏杆往上爬,爬到顶,拧开酒瓶子就向下灌了一口。那味道熟悉的怕人,我想了一会儿,想起来这就是很久很久以前太宰治渡过来的那个气息。我单手抱膝,盯着海水一根一根的抽烟,烟头扔的满塔顶都是。我在那里坐过潮起潮落,日降日升,突然明白过来太宰治留下的那句话。七年前我也想这样盯着海水,回头发现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在下面看我。那就是太宰治。

烟盒里还剩最后两根烟,我握紧了一根,往海里扔了一根,权当弥补了多年前那根,只但愿为时未晚。我起身准备走,听到有什么响动,于是低头。有个黑色风衣的身影站在塔底,正在抬头朝我看。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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